“不老药”成保健市场新贵，NMN爆红有何内情？

文 | 楠沐

（图/视觉中国）

为了对抗衰老，古往今来的人类，不厌其烦地举起了一件又一件“神奇”武器。

2020年，有“不老药”“长寿药”之称的NMN（β-烟酰胺单核苷酸）营养补充剂成为市场“新贵。即便价格高昂，临床试验有效性未明，被资本市场、保健品行业热切关注的NMN营养补充剂，仍以势如破竹之势，占据了各大电商平台营养健康品类畅销榜、销量涨幅榜，陆续涌现的大小品牌已有近千家。

令业内人士惊讶的是，在疫情后，NMN营养补充剂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保健品行业的“流量”，在频繁的媒体报道中顺利“出圈”，一扫之前市场乱象带来的消沉。

多名NMN营养补充剂品牌公司的工作人员都表示，“长寿药”概念股在资本市场的暴涨，直接带动了产品在消费端的市场规模成长。

尽管站在行业风口之上，市场的纷杂乱象也让不少原料生产企业、品牌经营者感到“瑟瑟发抖”——这种在国内并不具备“合法身份”，不能作为食物或药品原料的物质，会不会迎来更严厉的监管？会不会因为某个生产、经营不规范的“负面典型”，再度颠覆整个行业的期望？

 年度“黑马”  

据天猫国际最新公布的保健行业成交数据，2020年双11期间，NMN系列产品销量暴涨，作为增速最高的产品类目，成功跻身进口营养品赛道TOP5细分市场。其总体销量仅次于口服美容纤体类产品，超越了传统的大品类：骨骼健康品类（如钙片）、益生菌、燕窝，被誉为成长性最强的“年度黑马”。

而在京东平台，2020年双11活动首日——11月1日全天，京东健康滋补养生、营养保健品类成交额同比增长均超过200%。11月11日0点至0点30分，进口保健品成交额同比增长超2倍，基因港(香港)科技有限公司旗下（下称基因港），主营NMN 产品的GeneHarbor官方旗舰店，蝉联京东营养健康类目店铺销售额的TOP1，旗下品牌艾沐茵的两款NMN产品，分别获得单品销量冠军和季军。

多位在保健品行业工作的资深人士说，已经多年未见像NMN一样在市场上爆红的现象级产品了。以厦门金达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为代表的“长寿药”概念股在股市的突然爆红，董事长江斌自己也感到非常意外。

“在科学研究层面，有较为明确的证据；在技术层面，有规模化量产的能力；又有社会名流服用、投资NMN产品等有噱头的故事可讲。”一位资深行业分析师表示，伴随全球经济持续增长和人均寿命的不断攀升，尤其是疫情后，人们对健康问题关注度持续提升，药品、保健品等市场容量持续增加，NMN产品备受市场瞩目，便是这多方因素共同促成的。

在科研界，NMN引发关注的时间还要更早。2016至2018年间，哈佛医学院、华盛顿大学、日本庆应大学等世界顶尖科研机构分别在《Cell》、《Nature》以及《Science》等权威学术期刊上发表了过百篇论文，论证NMN在抑制衰老上的作用和机制。

科学家们认为，注射NMN可使与人类相近的哺乳动物试验鼠的寿命延长。试验中，小鼠注射β-烟酰胺单核苷酸后，使剩余2个月寿命（相当于我们60岁）的老年试验鼠存活至4.6个月（相当我们活了13.8年），试验鼠寿命延长了2.3倍。

就当前已公开的临床研究结果来看，其在一定限量下服用的产品安全性，已基本得到临床验证，但针对其在小鼠实验中显示的，大幅延缓衰老、预防老年痴呆症等多种神经性退化疾病的发生。但其延缓衰老及改善衰老相关疾病的功效，能否在人体身上也能实际产生，仍需更多临床试验数据作为证据。

在世界公认的对产品质量监管标准最严格的欧洲，NMN并未被批准作为一种食品或保健品原料，也就是说，在其国内进行相关产品的生产与销售将被视为违法；而在澳洲，NMN原料也并未在获得当地批准销售，相关产品仅可用于出口。

唯一给NMN赋予“合法地位”的国家是日本，2020年3月31日，日本将NMN纳入食品原料清单。

监管最宽松的地方是美国，根据美国FDA相关规定，将NMN作为营养补充剂的原料，仅需通过备案即可——“产品出事了会追责，不出问题不管你。”因此，大多数NMN产品的出产地在美国，原料却来自中国，品牌背后也多为中国人创办或控股的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美国FDA规定，营养保健品不得宣称对疾病的治疗或预防效果。但针对NMN品牌夸大宣传的问题，NMN曾多次向企业发出警告信。

2020年5月，因某NMN企业夸大宣传NMN对新冠的治疗作用，在企业的官方网站上多次用到“治愈”“彻底逆转”等字眼宣传NMN。美国FDA要求其在48小时内采取行动，纠正错误。

事实上，这些波折与争议，远未影响NMN营养补充剂在中国市场上乘风破浪。不仅多家上游原料生产企业不断投入扩大产能，2020年11月，在上海召开的第三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还有国际知名营养食品公司GNC（健安喜）、香港莱特维健等膳食补充剂公司，带来最新研发的NMN产品亮相进博会。

 “内贸”“刷单”几时休  

伴随着NMN市场的火爆，越来越多的NMN产品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而在百舸争流的繁荣景象背后，有产品从跨境销售变成了“内贸”流通，有店铺伪造虚假交易疯狂“刷单”，还有代理经销商拉人“入伙”赚取加盟费，再把这种不应在国内市场直接销售的产品层层分销，涉嫌传销。

在中国，由于NMN既不属于食品原料，也不属于药品原料，想将其作为营养补充剂，在国内市场得以流通，根源取决于一项政策红利。

2016年，由十一个部委共同拟定，俗称“正面清单”的《关于公布跨境电子商务零售进口商品清单的公告》正式发布，鱼油、未混合的维生素以及衍生物等商品在第二批次被列入正面清单。即可通过企业对消费者（B2C）的销售形式，一单一单地去海关交税购买。享受税收优惠政策的商品限额上限为单次交易限值为5000元，年度交易限值每人每年2.6万元。

NMN作为“正面清单”中的品类，只能通过跨境电商的渠道进入国内，如通过一般贸易，即由贸易公司大宗进口的方式进入国内，是违法行为。另据海关总署公告2018年第194号的有关规定，消费者对于已购买的跨境电子商务零售进口商品不得再次销售。

“国内不允许生产、销售NMN产品，只能通过跨境电商模式，那这些淘宝店里的NMN产品是怎么进入国内的？要么是走私，要么是在卖没有药品或保健食品批号的‘假药’。”一位资深行业人士透露，通过“刷单”提高店铺的销售量，再招募代理赚“加盟费”，已经成为类似“内贸”品牌的常见套路。

有代理商表示，2020年9月前后，他看到NMN产品在网络爆红，多方搜索后选择了有一定网络销量，且正在招募代理的爱司盟，一次性购买了近百瓶该品牌的NMN产品。他把产品链接挂到了新申请的淘宝店铺进行“二次销售”，结果一个多月只卖掉三瓶，产品卖不动就砸在了手里，想退货又遭拒绝，感到自己成了被收割“智商税”的“韭菜”。

 谁掌“年轻”秘钥？

就如尤瓦尔·赫拉利《未来简史》里的说法，当前世界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此前决定历史的三大因素瘟疫、战争与饥荒已经不再是世界的主角，未来人类社会的大议题将是长生、幸福和成神。

“返老还童”，符合人类的终极愿望，而科研工作者针对“抗衰”产品的研究，也从未停止过。近一个世纪以来，科学家发现，随着年岁增长，生物体内的NAD+含量会降低，对于中年鼠或中年人来说，体内的NAD+都只有他们年轻时的一半，这可能导致依赖NAD+的Sirtuin（长寿蛋白）和PARP蛋白（DNA修复酶）活力降低。

而NAD+是一种广泛分布于人体的细胞中重要辅酶，参与人体200多种氧化还原的酶反应，是每个细胞中的能量提供分子。补充NAD+提高其在人体内的水平，被视作“抗衰老”的一项重要突破口。

由于 NAD+分子较大直接食用后无法吸收，需要通过补充小分子前体物质来提升其含量。而NAD+在人体循环中主要有五大前体，色氨酸(Trp)、烟酸(Na)、烟酰胺(Nam)、烟酰胺核糖(NR)、烟酰胺单核苷酸(NMN)，补充哪一种更有效？怎样控制安全剂量？成了学术界争论的热门议题。

2014年，在NMN爆红前，麻省理工学院的遗传学家伦纳德·潘兴·瓜伦特就创办了一家名为Elysium Health的公司，该公司唯一产品是地产大佬潘石屹发微博种草过的NR复方制剂Basis，每月50美元即可购买这种“蓝色小药丸”，享受“有益身体细胞的长期健康”“健康更上一层楼”的服务。

（图/视觉中国）

2013年12月，瓜伦特的学生，哈佛大学教授David Sinclair则开始为NMN“代言”，他发表在世界权威杂志《细胞》上发表论文称：用NMN提升NAD+一周后，实验室小鼠的寿命延长了30%。

辛克莱反复在公开场合强调，自己和家人每天都在服用NMN，他自己的生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10岁，热衷于宣称衰老像感冒一样可以治愈，人类可以不再被衰老困扰等观点。其夸张的言行，让辛克莱成为了科学界最具争议的人物之一。

许多人认为他像一个夸大其辞的推销员，夸大了自己的成果及其潜力。尽管辛克莱经常强调：他不是医生；他不建议任何人做他所做的事；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的任何做法对人类有帮助，他也不会为任何公司的NMN产品背书或开展合作。

但作为抗衰老界的流量一哥，辛克莱对于NMN市场化发展的带动作用无疑是巨大的。2016年开始NMN在日本、美国等国家被制成膳食补充剂，2018年前后进入国内市场，经过一段时间在“抗衰极客”圈内流传后，于2020年爆红网络。

在部分自媒体文章中，NMN 被描述为“长生不老药”以夺人眼球，而实际上人体衰老机制受多种复杂因素影响，不保持健康有规律的生活方式，仅靠几粒药丸，恐无法实现梦想。

 未来市场 

人均寿命作为人类有史以来持续努力解决的终极问题之一，关注度持续提升。根据市场调研公司 Zion Market Research 发布的报告显示， 全球抗衰老市场规模在 2019年达到 1917 亿美元，同比增长 8.3%。

近几年来，随着我国消费者健康意识以及抗衰老需求的增长，我国保健品行业快速发展。根据中国影响保健协会统计，我国保健品行业市场规模从 2009 年 1600 亿元迅速增加至 2019 年的近 4000 亿元，行业过去 10 年复合增速 9.5%。行业 2019 年进口额达到 134 亿元。

在发达国家，健康产业已经成为带动整个国民经济增长的强大动力，健康行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超过15%。在我国，健康产业仅占GDP的4%～5%，远远低于发达国家。而中国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当前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达2.49亿，以NMN为代表的抗衰老产品具有庞大的消费市场。

中信证券在今年7月13日发布的NMN行业深度报告 《抗衰老保健品 NMN，千亿市场未来可期 》认为，NMN 产品空间较大，当前价格下国内保健品覆盖人口渗透率每提升 1 个百分点， 预计对应 304 亿元市场空间，未来有望达到千亿空间。

该研报认为，远期来看 NMN 与其上游原料烟酸、烟酰胺产品价格相比有较大的下降空间，但进度取决于生产工艺推进速度，而技术泄露或产能大规模扩张，可能导致产品价格快速下滑，投资收益不及预期; 未来可实现的销售规模亦存在不确定性。

8月18日，基因港旗下的子公司“余姚莱孚斯本工厂”在浙江余姚正式投产。创始人王骏称，通过技术创新，产能将从原设计的年产100吨规模增加至近500吨。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NMN原料的成本正在大幅下降，未来人们服用NMN营养补充剂，将像喝一杯奶茶那样便宜。

实际上，NMN并不是一种赋予人类长寿捷径的新产物，它本就存在于人体内，也富含在一些水果和蔬菜中。其转化而来的NAD+，如“能量工厂”般，为细胞提供活力，是维持身体机能的关键。

但它要面临的问题是，目前 NMN 正面功效的临床数据仍多数集中在动物实验阶段，尽管另有多项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但其真正作用于人体会产生哪些功效，仍需通过未来更进一步的科学研究数据来证实。

而在产品的普及和销售中，片面的推广让消费者误认为只要采用NMN，就能改善或减轻各种与年龄有关的衰老现象这样的信息，将导致健康危害和新的健康问题。

多位行业人士都表示，NMN产品市场目前正在蓬勃发展中，希望它不要成为被过度神化，成为昙花一现的产品。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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