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能否成为全球国际医疗旅游“下一站”

　　到中国上海来看病就诊，享受世界一流医疗技术服务，时下正成为越来越多外国人的选择。

　　几个月前，四岁的乌兹别克斯坦女孩玛丽安跨国来沪求医，女孩最终在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内成功接受两次开颅手术，缺血性烟雾病得到改善，家人带着她顺利出院返程回国。仅今年，复旦儿科已先后救治了2名俄罗斯患儿、1名格鲁吉亚患儿。

复旦儿科神经外科团队与玛丽安父母合影。

　　作为亚洲医学中心城市，上海拥有全国最丰富的医疗资源，三级医院林立，技术水准与服务在全球比肩一流水平，上海“医疗品牌”怎样在竞争激烈的国际医疗服务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就在上周，13家公立医疗机构授牌成为上海“公立医院国际医疗旅游试点单位”，正式打响上海国际医疗品牌。

　　国际医疗已成全球增长最快的产业之一

　　53岁的瑞典籍华裔女性在上海迎来重生。两年前，她出现吞咽困难伴面部发麻，当地一直查不出病因，直至去年年底回国，在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内科团队、国际医疗中心团队的合作下，确诊自身免疫性脑炎。患者经过大剂量激素冲击、血浆置换等治疗，病情趋于稳定，华山医院还通过积极沟通解决了保险支付问题。后续患者坚持选择留沪治疗，这位女士直言：“自己感受下来，我相信上海的医疗技术与服务！”

　　凯拉，马来西亚马六甲的1岁8个月女宝宝，自出生后便饱受黄疸困扰。即使在当地接受手术，还是反复出现发热、黄疸等症状，肚子也越来越大，只有肝移植手术才能挽救她的生命。从马来西亚到上海跨越近3700公里，凯拉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的肝脏外科接受了来自妈妈的部分肝脏。一个肝两个人用，凯拉最终在上海获得新生。

凯拉在上海重获新生。

　　类似的跨国病例在上海日渐增多。随着群众生活水平提升，健康与养生的需求日渐增加，叠加交通便利等因素，国际医疗旅游俨然成为全球增长最快的产业之一。

　　一组数据披露：全球医疗旅游市场产值从2000年的不到100亿美金，至2017年已飙升至6790亿美金，年均增长率高达20%。而中国旅游研究院预计：我国至2025年医疗旅游市场将达3000亿元。

　　发展国际医疗，是上海建设国际医学中心城市的重要举措，也是积极推进高水平改革开放、打造一流营商环境的体现。事实上，上海探索该领域由来已久。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上海在全国率先提供涉外医疗服务。2017年上海新虹桥国际医学中心还入选国家健康旅游示范基地。2019年《健康上海行动（2019-2030）》正式提出发展医疗旅游，建设有竞争力的国际健康旅游目的地。2020年8月，率先在非公立医疗机构中遴选出上海市首批国际医疗旅游试点及种子培育机构。直至2024年9月，上海为13家创新意识强、技术水平高、学科优势显著、有国际医疗基础的公立医疗机构授牌成为“国际医疗旅游试点单位”。

　　30年经验积累下来，国际医疗到底是什么？

　　作为我国最早开展国际医疗的医院之一，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国际医疗中心主任顾静文教授用经验告诉记者：所谓国际医疗服务，是具有国际化要求和特征的高品质医疗，它并非单纯的“特需医疗”，而是集医疗、管理、服务、文旅、保险等多方融合的新兴领域。从国际经验来看，优质的国际医疗服务可以满足多元化、个性化等不同层次患者的医疗服务需求，有助于改善营商环境，提升医疗国际影响力。

　　“破冰”制定国内首个国际医疗规范

　　国际医疗在部分发展成熟的国家已颇具规模。

　　业内人士透露：印度、泰国、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早在本世纪之初，就推出一系列关于医疗旅游发展的政策法规和战略计划。以新加坡为例，2003年就开始把医疗旅游作为其服务业的主导产业，将健康检查、尖端手术理疗和女性健康、美容整形作为主要的服务项目，2004年又做出到2012年开始每年吸引100万的患者到新加坡进行医疗旅游的规划。

　　印度于2015年便提出未来六年每年的医疗旅游产值要达到170亿美元，并一举超越泰国，成为医疗观光产业新龙头。医疗旅游起步较晚的韩国也一直不甘示弱，自2007年3月韩国政府成立“韩国国际医疗服务协会”后，致力修法并推动“医疗观光特区”发展，修法允许医疗机构合法招揽外国观光医疗客，其高速发展之势将有望成为亚洲新观光医疗中心。2018-2022年间在韩国就诊的外国患者就有137万人，其中整容外科患者约19万人。

　　相比他国的蓬勃发展，我国国际医疗旅游市场发展可谓方兴未艾，如何规范、怎样开展，此前尚无统一定论。促使行业健康发展，明确要求制定规范是第一步。今年6月上海市地方标准“国际医疗服务规范”历经几年酝酿正式发布，并将于下个月起正式实施。这也是我国在国际医疗领域制定标准规范的首次探索。

　　上海市卫生健康委相关负责人介绍：这一地方标准，对国际医疗服务机构、人员、医疗质量、服务管理、支付模式等明晰详细要求，填补国内该领域空白。

　　记者翻阅已发布的服务标准发现：上海国际医疗有其明确定义，即以高水准服务和高水平技术为特征，以跨境就医人群为主要服务对象，以商业健康保险和海外医疗保险支付或跨境就医人群自付为主要支付方式的医疗服务业态。

　　上海地方标准“国际医疗服务规范”。

　　地方标准还为上海国际医疗服务“配齐”了规范性的专用标识，设计上涵盖上海、医疗元素，中心图案是盛开的白玉兰，外部“盾牌标志”代表医疗。图形、字母和颜色的组合，传递上海国际医疗护佑健康的理念。

　　对于开展国际医疗的机构，地方标准有明确的场地空间、设施设备、药品和医疗器械、信息系统等要求。例如，“信息系统”要建立与国际医疗服务相匹配的预约、就诊、检查、治疗、随访、健康管理、支付结算、档案管理等信息系统。再如，关于费用支付明确：应为国际医疗服务费用结算和支付提供便利，与商业健康保险机构建立稳定合作关系，建立信息联通，开展线上理赔。

　　有了标准指引，上海国际医疗开展“有章可循”。以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为例，该院国际医疗旅游试点工作于去年9月启动，着力打造国际医疗部、佘山院区两个国际医疗旅游服务平台，形成“一体两翼”的发展格局。

　　中山医院党委书记顾建英介绍：目前医院高标准打造国际医疗部，300余位专家均在国际医疗部开诊，并由全国排名第一的全科医学科提供基础医疗服务。医护与运营团队具有良好的外语沟通能力，还借助人工智能提供小语种服务专用设备。国际医疗部引入国际认证培训体系——DNV，并建立了持续改进机制，以确保服务品质始终对标国际先进水平。同时与30家商业保险公司建立了直付机制，为商保患者提供24小时紧急协助服务。

　　何以“比肩前沿”接轨国际药械应用

　　自2023年起，上海国际医疗旅游跨入发展“快车道”，机遇正逢天时、地利、人和。上海市卫生健康委相关负责人说，境外人群慕名来沪就医，无疑是衡量上海“国际医学中心城市”的客观指标。随着国家入境免签、过境免签、口岸签证等政策持续优化，今年上半年，上海接待入境游客超过300万人次，同比增长超140%，在全国处于领跑，这给国际医疗发展带来重要机遇。

　　英国友人玛莎日前寄来一封“视频感谢信”，其中对中国上海中山医院医生团队高效的协作精神赞叹不已。玛莎不久前来华探望友人，体验上海风土人情之时，友人建议他不妨体验上海全面的医疗检查。玛莎从善如流，没想到体检出重要的诊断指标提示他患上肿瘤，“我对这里的多学科协作（MDT）印象非常深刻，肿瘤科、放射科等专家高效沟通，以最快速度为我制定了详尽治疗方式。”

　　玛莎回国后特意寄来“视频感谢信”。

　　玛莎回国后，将“上海版”治疗方案分享给英国的家庭医生以及医疗界友人，得到的答复一致：“上海的医疗质量着实令人放心，这是最适合你的方案。”而今，玛莎已安然度过第一阶段治疗，即将开启又一段抗癌之路。

　　未来，上海能否成为更多病家获得重生的福地?这有赖于更优质的服务、更前沿的技术。

　　国际医疗服务上海市地方规范明确：国际医疗机构或国际医疗院区药品和医疗器械的使用宜与国际接轨，而相关探索已在上海医疗机构内落地。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海南医院，依托双“国九条”（国务院赋予海南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的九条优惠政策）优势，已实现特许新药新械世界同步使用。瑞金医院副院长胡伟国带来一组数据显示：截至8月底，瑞金海南医院已落地新药新械118项（药品60项、器械47项、真实世界数据研究11项），其中全国首落76项。这些新药新械项目已全部对国际医疗部患者开放，确保国际患者能在国内同步使用世界最新药械。

　　目前，瑞金医院国际部积极引入并应用新药新械，为患者提供前沿治疗方案。尤其在肿瘤和血液系统疾病、心脏和代谢性疾病、神经脑科学、抗衰老等疾病的治疗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共计服务患者超过400余人次。这些新药新械的引入，显著提高了治疗效果和患者生活质量。

　　凝练上海乃至中国医疗品牌，仁济医院正在积极筹建上海首家公立医院海外代表处。中国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院长夏强介绍：代表处以肝脏外科、生殖医学科、消化科、风湿科、泌尿科等特色学科为试点，将上海比肩国际水平的医学技术向“一带一路”地区辐射。迄今已有超过40名马来西亚患儿飞赴上海实施儿童肝移植手术获得成功。仁济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作为上海市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质量控制中心，每年为超过30多个国家、近200对外籍夫妇提供安全、高质的辅助生殖医疗服务。

　　医疗技术服务之外还要“下功夫”

　　国际医疗旅游从方兴未艾到成熟发展，还有许多路要走。上海市卫生和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金春林接受采访时提及：作为传统医疗的代表，中医特色其实在国际医疗旅游市场向来十分走俏。例如，泰国、日本的按摩保健等医疗旅游产品，深受游客青睐，追根溯源均来自中医理念。

　　此外，与常规医疗有所不同，国际医疗怎样积极探索医险融合，提升商保服务能级，推出特色保险产品吸引消费者、扩大推广营销、实现医旅融合等等，这些都是公立医院开展国际医疗过程中需要思考的问题。

　　探索与实践正在开展。“我们与马耳他、泰国、新加坡、摩洛哥、英国等国家建立中医药中心，成功将中医药文化带到世界各地，”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院长陈跃来说，“目前，龙华医院设有上海市国际针灸医学中心以及推拿诊疗中心，患者来自北美、欧洲、亚洲及非洲，已形成影响力。未来还将专门为外籍游客量身定制一系列中医药文化深度体验项目，例如针灸推拿、耳穴敷贴等纯正中医非药物治疗的亲身体验，力争打破文化界限，让全球旅行者能沉浸于中国传统医学的博大精深之中。”

龙华医院医生在海外诊治当地患者。

　　而就在今年上半年，上海还在全国率先尝试，由华山医院、儿童医学中心组团“出海”参加阿拉伯旅游展，旨在让世界了解上海、了解上海医疗。这也是我国相关领域首次探索。当时在现场的顾静文告诉记者，包括迪拜王室成员、美国、韩国、印度、德国等多个国家的医疗旅游机构在参展过程中都表示出对上海医疗的浓厚兴趣。这为上海医疗品牌跨出国门的坚实一步。

　　今年上半年，华山医院、儿童医学中心组团“出海”阿拉伯旅游展。

　　将本土医疗服务品质“提上去”，把本想去境外就医的人群“留下来”，让国际患者“愿意来”，发展国际医疗旅游是上海医疗长远发展的重要方向，值得全球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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