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的黄昏与GLP

《多肽链》原创出品

作者｜王金星

从早先的“304B药品折扣计划”到拜登政府的“降低通货膨胀法案IRA”，美版“集采”面对的是拿起法律武器的“药王”们。

6月6日，默沙东一纸诉状将美国政府正在推动的IRA法案，再度推上了风口浪尖。“诉状”上，默沙东言辞直指“IRA关于药品定价改革的部分，违反美国宪法修正案，使制药商被迫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对相关药品进行谈判……”。  

10天后，另一家药企巨头施贵宝也以“违反美国宪法修正案”的理由，将美国政府告上了法庭。诉求很明确，阻止政府在2026年对其明星产品进行“不公平”的价格谈判。  

如此操作，默沙东不是第一个，施贵宝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去年末就已经有不少药企巨头明确表示退出“集采”，所以这场博弈，好戏还在后面。  

2021年的时候，阿斯利康在一场“反集采”的诉讼中，赢了美国政府，后来的礼来也同样取得了胜诉。只是眼下美国国内摁不住的通胀和史无前例的债务压力下，美国政府不得不狠抓“节流”工作。  

美国制药行业对于政府施行IRA法案带来的药企利润削减，几乎所有药企都将利润缩减将会“迫使他们放弃开发突破性的新疗法”为博弈点，向政府施加压力。  

这个逻辑的确是可能成立的，毕竟在过往漫长的时间里，创新疗法带来的超额利润滋养出了一批药企成为巨无霸的“药王”；如果失去利润空间，药企也会本能地压缩创新疗法的研发动力。  

事实上，虽然近些年在生物药快速崛起于市场的趋势下，美欧日传统列强与中国这样的新势力都加大了创新药研的投入，但对于药企而言创新药的风险成本与投资核算依然是决定其下注的绝对权重因素。  

也因此，在创新药研上越来越多的结果会“功利化”，比如靶点扎堆、多适应症开发都是如此。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对GLP-1靶点的多适应症开发。  

GLP-1（glucagon-like peptide-1），也就是胰高糖素样肽-1，一种主要由肠道L细胞所产生的激素，属于肠促胰素。如此专业、生涩的科学名词，现在成为大众耳熟能详的魔力代号。  

因为原本在糖尿病用药领域当红的靶点，现在却因“减肥适应症”的开发，在人民群众中大放异彩，成为众所周知的“减肥药”。  

不管是俄乌战争带来的供应链缺损，还是需求太过旺盛导致的断货，反正以减肥神药出圈的司美格鲁肽有了“饥饿营销”的味道。  

倒不是对GLP-1靶点的“减肥药”有什么成见，其实趋于功利化的药研和各种市场行为，很可能预示的是“药王”们正在步入黄昏。

当越来越多的巨头加入GLP-1“减肥药”乱斗中时，或许传统的创新药研市场已然进入了下一个重生的时间窗。  

壹| 扎堆GLP-1只是开始

GLP-1简直就是个宝藏靶点，除了2型糖尿病药物开发之外，如肥胖、代谢紊乱、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非酒精性脂肪肝病等适应证的开发，为药企打开了更多的窗。

2014年诺和诺德的利拉鲁肽获FDA批准用于治疗肥胖症，自此开启了GLP-1受体激动剂用于减重药物研发的大幕。

不论当初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如今利拉鲁肽已成为全球累计销售额最高的GLP-1激动剂。利拉鲁肽减肥针Saxenda甚至被视为拉动诺和诺德近几年全球业绩增长的关键。  

但利拉鲁肽还不是GLP-1靶点在减重减肥适应证上的高潮。2021年，还是诺和诺德开发的司美格鲁肽获得FDA批准作为减肥药上市。

马斯克在Twitter上的一条减肥成功的消息，让司美格鲁肽彻底“出圈”，在糖尿病族群之外的普通人群中广为传播其出色的减重效果。  

凭借着司美格鲁肽120亿美元的全球销售额，诺和诺德公司业绩和市值飙涨，将辉瑞、礼来、默沙东等一众老对手，甩在身后。  

司美格鲁肽势头正盛，尤其是大众捧为“减肥神药”后，更是高歌猛进。2023年一季度，诺和诺德销售收入增长25%，经营利润增长28%，其中肥胖症治疗领域产品销售收入增长124%。

目前，全球已获批的减肥药物中，批准用于减肥的GLP-1受体激动剂的利拉鲁肽注射液和司美格鲁肽注射液均是诺和诺德旗下产品。

眼见GLP-1在诺和诺德多适应证开发下大放异彩，其他巨头又岂能坐看他人风云起？

去年6月，礼来Mounjaro （tirzepatide）替西帕肽已经被FDA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用于治疗2型糖尿病血糖控制不佳的患者使用。它是第一个获得 FDA 批准的 GIP 和 GLP-1 受体激动剂。  

实际上，还未获批上市之前，国内外大量的互联网野生评论家就把替西帕肽称作是“减肥药”，鼓吹其减重效果更甚，反倒是控糖成了替西帕肽的“副产品”。  

去年9月替西帕肽注射液在中国上市申请获得国家药监局NMPA的受理。而在刚刚的6月28日，礼来的口服减肥药Orforglipron（小分子GLP-1受体激动剂）获批国家药监局药品评审中心（CDE）的临床。

无论如何，礼来的这些产品眼下是诺和诺德司美格鲁肽最强劲的对手，当然并不是唯一的对手。药研巨头扎堆GLP-1靶点早已进入白热化。  

辉瑞的Danuglipron（PF-06882961）是第一个完成1期临床试验的口服小分子GLP-1受体激动剂，也是口服小分子GLP-1药物开发的进度靠前企业。此外，斯利康、勃林格殷格翰等均有相关产品管线。  

数据来源：clinicaltrials、广发证券发展研究中心

而在国内，这一赛道显得愈发拥挤。

在靶点选择和给药方式上，国内减肥药物研发主要聚焦于GLP-1受体激动剂的单靶点，部分公司在探索双或三靶点的策略，以求差异化竞争。

在单靶点布局方面，华东医药和上海仁会生物相关药物研发进度领先，其中华东医药还在开发具有双靶点和三靶点的药物。  

券商分析机构普遍认为，华东医药利拉鲁肽减肥适应证有望拔得头筹。今年3月，华东医药的利拉鲁肽已经获批糖尿病适应证，相关商业化动作已经展开；5月，华东医药与阿里健康达成合作，利拉鲁肽已在阿里健康大药房线上首发。  

信达生物的玛仕度肽（IBI362）与诺和诺德、礼来GLP-1均有所不同，属于GLP-1/GCGR 双重激活剂。官方资料显示，该药除了通过激动GLP-1促进胰岛素分泌、降低血糖和减轻体重外，还可通过激动GCGR增加能量消耗增强减重疗效，同时改善肝脏脂肪代谢。  

丽珠集团在投资者问答表中披露，去年下半年公司的司美格鲁肽已获得临床批件，正在全力推进产品的临床工作，目前该项目进入临床三期阶段，计划于今年完成入组并推进相关试验。

恒瑞医药也曾披露，子公司福建盛迪医药有限公司收到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核准签发关于HRS9531注射液的《药物临床试验批准通知书》，同意按照提交的方案开展减重适应证的二期临床试验。HRS9531注射液为GIP和GLP-1的受体激动剂，与礼来的替尔泊肽同靶点。  

此外，还有银诺医药的苏帕鲁肽、鸿运华宁的格鲁塔株单抗、派格生物的聚乙二醇化艾塞那肽、常山生化的艾本那肽处于临床III期；石药集团的GX-G6、先为达生物的ecnoglutide、中美华东的TTP273等处于临床II期。  

图片信源：浙商证券

GLP-1的靶点扎堆，药企们醉翁之意在减肥。当然这也是医药行业深度市场化竞争的必然结果。  

贰| 市场“刚需”的召唤

1997年，世界卫生组织（WHO）首次将肥胖定义为疾病；2000年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承认肥胖是一种疾病；2013年美国医学会（AMA）认可了肥胖的疾病身份。

肥胖是一种病，这种病正在全球范围内流行。2023年3月，世界肥胖联合会发布的《2023年世界肥胖地图》显示，预计到2035年，全球将有51%的人口，约40亿人处于肥胖或超重状态。

按此数据，肥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患者人数最多的疾病了。所以，减肥可是一门大生意，半个多世纪前，“减肥药”就开始被人们所关注。  

1959年FDA就批准安非他命用于短期治疗肥胖症，后来风靡全美成为最常用的减肥处方药。也是安非他命的成功刺激了更多药企加入减肥药市场的竞争。  

直到2000年左右，奥利司他获得PDA批准上市，以非处方药形式供肥胖患者使用，并且畅销至今。奥利司他也将减肥药带向了“神化”。  

此后FDA虽然又批复了，氯卡色林和芬特明、安非拉酮三款减肥药，但较大副作用和成瘾性导致这三款药物要么在美国本土禁售，要么被限制使用。

然而，利拉鲁肽和司美格鲁肽两款糖尿病药物的减重适应证扩展，让GLP-1靶点的减肥药一跃成为减肥药里的VIP中P，“神药”属性buff叠满。

《多肽链》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据巴克莱银行估计，未来10年，全球减肥市场的价值可能突破1000亿美元；而据中信证券测算，2030年中国减肥用GLP-1受体激动剂的市场规模将达到383亿元人民币。

在国际上，减肥用药市场通常被定义为一种专门针对肥胖或超重个体的医疗干预。许多发达国家，如美国和欧洲国家，已经认识到肥胖是一个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并投入大量资源进行研究和治疗。

然而，在中国减肥用药市场的定义略有不同。

过去，减肥市场通常与保健品和营养补充剂混淆。近年来，随着人们对健康问题的关注日益增加，以及政府对医疗行业的监管加强，减肥用药市场开始逐渐有了明确的定义。  

在审批和监管方面，以美国为例，FDA对减肥药的审批过程非常严格，要求提供大量的临床试验数据来证明其安全性和有效性。  

而在国内，过去对减肥用药的监管相对宽松，但近年来国内药品监管机构正在加强对减肥用药的监管，要求药企提供更多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数据。

随着新的研究成果和数据的出现，以及国际上对于减肥药的接纳，国内的药监部门对进口和国产GLP-1类药物的报批适应证试验和上市的态度似乎逐渐变得开放，但从新药安全性等角度考虑，国内审批依然会很谨慎。  

尽管制药公司在GLP-1类药物的研发和上市过程中可能面临监管审批、市场接受度、竞争对手的策略等诸多不确定性，但随着GLP-1类药物在减肥市场的潜力被认识，投资者和市场对相关制药公司的关注度正在增加。  

6月初，诺和诺德司美格鲁肽注射液于国内申报扩容减重适应证的申请，获得国家药监局正式受理。  

在此消息影响下，A股司“美格鲁肽概念股”持续发酵，包括诺泰生物（688076.SH）、圣诺生物（688117.SH）、华东医药（000963.SZ）、翰宇药业（300199.SZ）等公司股价均出现一波上涨。

“减肥针”，神力可见一斑。

叁| 选择

继续跟or坚定赶

显然，对于“减肥针”，药企巨头们是抱有极大期望的。但这或许恰是“药王”们黄昏来临的征兆。

不要忘了资本的逐利本能。全球top级药企哪个不是靠新药或者创新疗法收割市场的，事实上，从FDA数据来看，创新药数量和品种是有明显的上升的，但绝大部分创新药仍在超级药企手中。  

一旦这些手握丰富新药管线的巨头们，无法通过新药研发中获得足够丰厚的利润回报，创新药研和突破性新疗法就会成为鸡肋，远不如开发类似司美格鲁肽“减肥针”这种适应证来得上算。

回到全球创新药的中心美国，一种舆论倾向正在药企内部蔓延。自去年美国《降低通货膨胀法案》（IRA）通过以来，制药界对其中的药价谈判部分反应强烈。

“用枪指着你的头进行谈判”辉瑞CEO语不惊人死不休。然而，这是药企巨头们对美国医药控费措施的普遍反应。

默沙东、诺华、辉瑞等一长串超级药企的高层相继公开指责IRA，认为IRA实施不利于药品创新研发，并希望采取措施进行阻止。  

IRA中药价谈判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IRA计划的入选药物必须给到25%—60%的最低折扣。在销售端，IRA迫使药企在9年内，不得不想方设法快速提高销售以达到峰值，而在谈判后，为保证继续盈利，运营费用也需要大幅缩减。

更重要的影响在研发端，提升研发成功率和效率对药企来说将变得更加关键，响应的研发投入将可能会减少。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的预测，IRA实施后，按照去年FDA批准37个新药来算，大概是11个新药会因此夭折。

这似乎又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全球范围内的经济下行、地缘政治局势等影响，各个国家都在缩减财政支出，医保支出也必然是“节流”的大头。  

这种压力传导到药企也是必然，所以创新药和突破性新疗法也必然会被药企所抑制。不过，这对于中国创新药企而言，却可能带来一轮发力的机会。  

2022年5月间，来自国家发改委的数据显示，中国目前在研创新药物数量已经位居世界第二。不过，创新药销售的全球占比数字看，与美国药企差距依旧很大。

事实上，中国创新药当前面临的生存环境也并不乐观。来自毕马威（KPMG）发布的《2022年中国创新药企发展白皮书》分析，目前中国创新药企受制于研发、商业化与资金三方面压力，已经陷入困局。

其实摆在中国创新药企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是跟随跨国药企巨头们亦步亦趋地去搞多适应证开发，或者继续Me too研发？还是孤注一掷地加大创新药投入，争取在强大对手犹豫时努力追上其尾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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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 “药王”的黄昏与GLP https://www.trfsz.com/newsview15605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