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感冒”愈发多了，心理体检能否普及？（上篇）

近年来，心理健康日益受到关注。因过去几年的疫情影响，儿童、中青年人、老人受到不同层面的心理压力。2023年2月23日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1-2022)》显示，我国成年人抑郁风险检出率为10.6%。这些情况对心理健康服务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前不久结束的今年全国两会上，一些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递交的建议或提案，涉及希望对中小学生进行定期心理健康体检等内容。按照一般理解，体检是针对普通人群，前置、定期甚至大规模的筛查。在身体健康体检已为大家广泛接受的今天，心理健康体检可否像身体健康体检一样普及？不同层级的医院分别可以做哪些工作？这其中的痛点、难点和界限在哪里？

普陀精卫：探索开展心理体检

“今年我们准备推行‘心理CT’项目，其实就是心理体检。”普陀区精神卫生中心教育培训科副科长施丽燕介绍，中心工作人员在日常工作中看到，如今常规健康体检项目已经细化完善，唯独缺乏心理方面的检查。于是他们开始思考，能否将心理体检纳入常规体检。

设想中的“心理CT”以多元化量表为基础，针对不同人群设计成差异化的套餐，并出具体检报告。心理体检也不仅仅检查是否有心理问题，还涉及到性格分类等业务，可以帮助企业判断候选人适合哪个职位。今年年内，普陀精卫准备将这一项目投放到普陀区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以及医联体内各家医院的体检中心，并建立转诊制度，筛查出的心理疾病患者可直接转诊至区精卫。

虽然心理体检仍在设计阶段，但普陀精卫的落地项目“悦心亭”已经涉及心理体检相关内容。该项目2021年10月启动试点，22年11月启动全面覆盖普陀区10个街镇，2月底已经全部到位，目前每个街镇都有一个“悦心亭”。

在长征镇祥和党群服务中心，一进门记者就看到一个类似单人KTV的隔间，这就是集科普、预防、早期筛查、预约就诊、提供医疗资讯等多功能一体化的“悦心亭”。点击屏幕，使用者可自助完成量表、聆听轻松舒缓音乐。如果简易量表显示存在心理问题，使用者可以选择自己去医院，也可以等待普陀精卫医生下社区，或者一键拨打屏幕上的求助热线。

“之前有一位60多岁的阿姨测出轻度抑郁。”负责“悦心亭”项目的普陀精卫疾控分中心科员伍揆介绍，当时他和阿姨现场聊天，得知阿姨丈夫近期去世，她有一个女儿，但女儿的孩子在高考，不方便打扰，无处倾诉的阿姨觉得很焦虑。伍揆对阿姨解释，她最近遇到应激事件，情绪波动是正常的，情绪释放之后可能会好转，“阿姨当时就握住我的手，流泪了”。从后台数据来看，“悦心亭”的确筛查出一批心理健康高风险人群，但是出于保护个人隐私，普陀区精卫并没有追踪他们的后续情况。

长宁精卫：需求大但推广中瓶颈不少

在长宁区，认知症社区筛查试验已经开展了数年。2020年7月起，长宁区精神卫生中心在区内虹桥街道随机抽取了12个居委作为社区评估地点，分别进行了全国卷和上海卷的分类调查。截至2021年4月，共有933名老年人参与了此次调查。

2022年8月，长宁区精卫中心又公布一组数据：医院联合北新泾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辖区内15个居委中的60岁以上长者进行了认知功能风险测评，截至10月完成了1698份筛查报告。长宁区精神卫生中心副院长鞠康介绍，本次问卷涵盖了记忆定向、社交、运动、生活习惯、情绪心情、睡眠质量、认知能力等内容。

除了老年人群之外，另一受到极大关注的群体是青少年儿童。近年来，由长宁区政法委、卫生、教育、民政、残联等多部门牵头，区精卫中心、区疾控精卫分中心组建了精神科多学科服务团队，“家—校—医—社”一体化模式极大填补了校内专职心理教师工作的局限，避免时常处于“被动应急”的窘境。“以前，家、校、医三方合作已经较为成熟，而‘社’近期也被补齐了。”鞠康介绍，目前区内天山路、北新泾街道和新泾镇的社区未成年人保护工作站也参与进来，共同进行儿童青少年焦虑、抑郁、游戏成瘾等心理障碍的筛查。

鉴于专业问卷筛查涉及成本费用、处方诊断、隐私保护等问题，长宁区精卫中心通过下发“悦心卡”（心理评估卡）由测试者自行扫码在线完成量表测评，之后可查询报告。如发现重点人群，未成年人保护工作站将启动工作，与家、校、医共同做好有效保障。

理念好、需求大，但推广中瓶颈不少。正如长宁区精神卫生中心院长沈颉所提到的：“筛查之后的专业干预、服务提供才是患者、家庭乃至社会更需要的。就以认知症前期干预为例，对社工上门服务、训练等都有很高要求，这靠‘撒胡椒面’般的社区活动恐怕难以解决问题——大家都知道，在社区乐于积极参与讲座、培训等活动的老年人群，或许并不是我们需要管理的对象，那些在家中‘沉默’的患者，亟待被看见、被关照。”

除此之外，若将心理体检纳入正式体检项目，还涉及医保收费标准、机构资质申请等问题。“目前哪怕是专业精神卫生机构也没有心理体检科，患者若有评估需求，必须在精神科挂号，由医生初步评估后才能开具量表，最高60元。而其余医疗机构的内科医师、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全科医师等也不具备开单资格，光靠数量有限的精神科医师下沉远远不够。”沈颉说，“从中端专业人员培训，到末端的针对性干预，我们希望哪怕是缓慢的步伐，也能一步步推进。同时，也还需要全社会、全民、全周期的理念普及，最终打造心理健康友好社区。”

心理体检在社区

黄浦区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中心城区是较早正式涉足精神科的社区医院，仍处于摸索阶段。一个月前，打浦桥社卫与黄浦区精神卫生中心签署了“全专联合”框架协议，由区精卫派出两位医生多点执业，每周四下午轮流来到打浦桥社卫，开设精神心理专科门诊。此前，打浦桥社卫已开展中医失眠门诊。

如果开展心理体检业务，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有优势。打浦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务科科长苏媛介绍，一是社区医院与居民联系紧密，可触达更多“沉默”人群。通过家庭医生签约制度，家庭医生可以在微信群里向居民推送心理体检服务，解答居民提出的疑问，并替有需求的居民直接预约。

二是由社区医院提供心理体检服务，居民求医的抵触情绪可能会较少。相比去精神卫生中心就诊，很多人更能接受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医，不用担心引起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以上两点降低了心理疾病患者就医的门槛。

三是社区医院多团队融合氛围好，后续可以将精神疾病治疗与中医、康复相结合，开展心理舒缓，减少药物治疗。

不过，现阶段谈论在社区医院开展心理体检，有重重现实困难。目前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设精神科的不多，而心理体检需要铺设量表仪器等软硬件，并配备相应的人力资源。此外，社区医院业务以全科、中医、康复为主，专科项目仍然很少，想要高质量发展，还需要不断优化医疗业务的科室设置。

黄浦区精神卫生中心副主任医师王巍认为，在社区开展“心理体检”可以更加合理使用医疗资源。当今社会，心理问题普遍高发，许多精神障碍以躯体症状为首发，比如不典型抑郁、精神疾病中的躯体症状障碍等，尤其常见于急诊患者中的惊恐发作等。患者往往接受的是躯体治疗，心理社会因素方面甚少得到关注。

针对这样的情况，铺散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心理体检”服务，可以让这部分患者少走弯路，及早得到有效的检出和治疗。另外，一些特殊职业人群的心理健康状况尤其值得关注，比如军人、警察、公交司机等，定时进行“心理体检”能够尽早发现潜在可能的情绪问题，从而避免相当的个人、家庭甚至社会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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