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雕塑线条的意义

中国古代雕塑特别强调线条的刻画，线条已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线条对中国古代雕塑的形式美感以及意蕴的生成起到了十分重要作用，总结起来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装饰性

中国古代雕塑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是强调雕塑的装饰美。所谓装饰即是作为一种对艺术观念的表达，是以线、面、体、色、质等为媒介，来反映艺术家审美意趣的表现手法。由于中国古代雕塑的写意性特点，雕塑重神轻形，所以对形体的写实性要求相对较弱。中国雕塑重视线条语言的表达，而雕塑线条的轻重缓急及组织安排，使雕塑富有装饰性。从青铜雕塑到佛教造像，中国古代雕塑都突出了线性装饰的特点，并且从中国古代线性装饰雕塑中，可以看到以骨法用笔来体现出线性装饰美和线性抽象美，这与我国书法、绘画艺术高度发达有着密切的关系。我国古代线条的装饰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通过线条的概括、夸张、变形来达到装饰性。中国古代雕塑强调意象造型，形象的塑造以及装饰都带有明显的夸张和变形。例如青铜雕塑繁复密匝的纹饰，都是通过对现实事物的概括提取，夸张变形以致抽象，形成一些几何的形象进行装饰，渲染了巫术宗教的神秘与庄严。中国人物雕塑上的衣纹塑造，都是通过线条的概括、提炼，呈现一种装饰的美。简劲有力、粗犷舒展的线条形成的衣纹，显示出衣服棉衣般的厚重感；圆润轻柔、自由流畅的线条则显示出服装丝绸般的轻薄柔软。唐代仕女陶俑，则通过概括而富有装饰的自然曲线的概括表现出袅袅婷婷窈窕柔美的身姿。

其次，通过对线条的精心组织安排以达到装饰美的效果。中国古代雕塑由于“重神轻形”，所以线条的组织安排带有很大的随意性，这样给工匠艺人带来很大的施展空间，可以自由地组织安排好线条装饰语言。由于中国古代绘画讲究“计白当黑”，绘画线条的组织安排影响雕塑线条的生成，使得中国古代雕塑线条的组织安排又带上浓浓的文化品味。如魏晋南北朝佛像的对称式坐像姿态和图案化的袈裟衣纹线条处理，佛像装饰以直线型衣纹装饰以及斜披式衣纹线型装饰为主，加强了佛的神秘与庄严。再如北魏《皇后礼佛图》的长线条密集排列带有很强的装饰性，突出了皇后及侍女婀娜的身姿以及礼佛时人物簇拥行进的场面。

辅助造型

辅助造型，其实是对雕塑不够到位或没有雕刻之处，用线条刻画补充完成。与西方古典雕塑追求“模仿自然”创作方法不同，中国古代雕塑“遗其形骸尚其神”，不追求逼真写实，而求写意传神，中国古代雕塑追求大的立体造型效果，致于细部次要的结构体块则采取线条辅助造型的方式完成。因为线条能最直接、最概括地表现出对象。这也与中国艺术重视线条文化心理结构有关。

在魏晋南北朝顾恺之“形神论”以前，中国古代雕塑已不自觉地运用以线辅助造型的雕塑方法，能体现神的地方精雕细琢，其余则大略刻画。魏晋以后，“重神轻形”的美学观，使中国古代雕塑采取以线辅助造型的方法有了理论的保证。因为“形神论”要求不因形而损神，细部的精雕细琢有碍于作品“神”的表达。这不由得使我们想起在西方十九世纪的雕塑家罗丹在塑造《巴尔扎克》时挥刀砍手的故事。其实罗丹因为巴尔扎克的手雕刻太完美而有碍于主人公精神的传达所以挥泪砍去，这个故事在全世界传为佳话，殊不知在中国以形写神“遗形取神”早已有之，且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已形成了理论。

正是意象造型、重神轻形的传统，给线条提供了广大的舞台，中国古代雕塑借鉴平面的书画的线条来补充塑造形体的不足。如衣纹的塑造，并不求衣纹体积的精确塑造，只是用阴刻或阳镂的线条交代大的走向和穿插关系。如人物面部表情的塑造只用几道阴刻曲线则喜怒哀乐的表情表现得活灵活现。形似不对，但“神”却突现眼前，看似不准却神态逼真。例如《执镜提鞋女俑》，作品雕刻的是一位家庭侍女形象，作者对女侍者的面上恭敬的笑容以及稍稍恭维弯腰，提着鞋子的动态进行了精彩的刻画，至于衣服的褶折，衣纹的走向，头发的造型等只是用阴刻线条交待辅助完成。线条在这里不但暗示了“形”而且增加了雕塑的美感，突出了雕塑的“神韵”。

抒情性

线性装饰大多是意象造型，线简而意赅，具有极强的表现力，为抒情写意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不同形态的线条艺术，给予人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是与人们生活的体验分不开的。柔和富有节奏的曲线，给人以比较轻快、活泼的感觉，例如《皇后礼佛》浮雕。皇后及仕女身体上的长长的、细细的、柔柔的线条，抒发一种轻松、优雅而愉悦的情调。再如唐代仕女陶俑），身上的阴刻线条既表现了衣服的质感更传递了唐仕女的婷婷袅袅、闲适、富态的一种情态。

线条不仅表现了对外形、质量、精神的刻画，而且融合了构思者以及工匠艺人的思想感情，如同周昉笔下的线条渗透了他对贵族女子丰腴体态的欣赏和赞美。垂直线则比较适合表现较为庄重、肃穆乃至坚定、崇高之类的感情，如秦始皇兵马俑的线条，以直线造型为主渲染了一种大军压境的磅礴的气势以及“沙场秋点兵”的紧张气氛。还有一种线条拙朴、豪放，如霍去病墓道石刻的线条，给人一种与石头抗争，涩行后的畅快愉悦之感。

佛像雕塑特别注重衣纹线条的刻画，而中国褒衣博带式的服式，最能发挥出线条的抒情性特点。有的线条从胸到脚一泻而下，有如瀑布之奔腾不息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并且中国古代雕塑抒情性线条还体现了中国书画“骨法用笔”审美取向，这些线条常常表现得如毛笔般的得心应手，意气风发，且线条自身的美感也通过这线条的韵律和节奏感得到充分流露，渗透出古画的神韵。

以“线”写“神”

在魏晋南北朝的文艺理论中流行“以形写神”，这是顾恺之“形神论”的核心思想，在这里套用了这个词来概括线条的这一作用。这里的神是指观念及精神，其实线与形本质意义上是一致的，都是手段服务于思想，线比形更具体，形的范畴更宽泛。

“形神论”在我们古代美术发展中，其实早已有之，只是在魏晋才以明确的语言，以理论的形式加以确立。同样以线写神在我国古代雕塑中也早已存在。因为不同的线条形式及其组织会引起欣赏者的联想与想象，会形成一种气氛，造成一种感觉。比如在欧洲的哥特式的建筑中，以垂直线为主，尖塔的形式呈现，给人一种崇高、神秘、压迫感。一走进其中就会感觉到神的伟大，自己的渺小。

我国古代先民们进行巫术活动时，也会刻画许多神秘的图案来渲染这种神秘性、恐怖性，这一点在青铜雕塑中已体现出来，那些神秘的凝重的繁复的线条装饰，本身就给人一种狰狞、恐怖、神秘之感，它暗示出一种神秘与威严，秦始皇兵马俑的整齐划一的刻板的线条，渲染出部队的整齐、紧张、杀气腾腾的气氛。霍去病墓前石雕身上粗犷、拙朴、浑然天成看似随意其实讲究的线条，它渲染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暗示霍去病的丰功伟迹可与天地争辉，这充分体现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再如佛教造像中佛陀菩萨的线条大多是直线为主，而横向线条极少，那怕是坐姿的衣纹线条也都以垂直的方向装饰。因为直线往往给人以挺拔、雄伟、崇高感，与雕塑的端严、肃穆、神性的精神相吻合。中国古代雕塑就是这样运用线条这一简洁的语言却表达出丰富的精神内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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