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运动服装的问题不在多布少布，而是凝视

2021年，德国女子体操队在奥运会比赛中，选择了覆盖到脚踝的连体紧身衣，而非传统的三角式体操运动服。她们这么做，是向所有女性传达一个消息：女性可以穿让自己感觉到舒适的衣服运动。

其中一位队员在采访时提到，随着她年龄渐长，尤其是在她开始来月经后，她对传统的体操服感到越来越不舒服，她希望有更多对传统比赛服装感到不适的体操运动员有勇气效仿她们。

可惜同年，在沙滩手球欧洲杯的比赛中，挪威女子沙滩手球队因为拒绝穿比基尼裤比赛而被罚款1500欧元。而从2006年开始，挪威手球运动员就一直在反映着装问题，因为同项目的男运动员可以穿短裤背心，她们却必须穿比基尼泳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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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个女运动员因服装而感到不舒服的例子。其实，就算不是职业运动员，普通女性在运动时，也会遇到服装选择的问题，比如购买泳装、网球裙、瑜伽服、健身裤或篮球背心。如果你曾在挑选运动服装时感觉到不舒服，不管这种不舒服是觉得衣服容易暴露还是保守，都说明你正在受到凝视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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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不舒服，为什么很重要

可能有的声音会说，衣服只是衣服，怎么男性就没有提出异议，女性就有这么多事？男性的泳装就比女性暴露啊，怎么男性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这是因为，我们事实上生活在男性为主体、女性为客体的父权制文化中，就算男性也在成为被凝视的对象，但对男性来说，暴露身体在大部分情况下属于主动选择，且没有固定的观看者从旁指指点点。比如光膀子逛街，这时候路人的看，对他们的身体不会产生规训，也不会令他们羞耻。看的人没办法对被看的人施加权力，凝视就无法产生。

而女性的被看则不同，女性受到的凝视，是一种带有性意味的打量。无论是影视作品、广告、摄影，还是文学作品中，都充斥着大量对女性身体的呈现，这为我们生活的世界，塑造了根深蒂固且极为广泛的凝视女性的文化氛围。男观众会带着性趣味观看那些女性形象，而女观众，如果开始不自觉比较、评价那些女性形象的性感程度，或是产生了“我女我也”的念头，便也是带着性趣味去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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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是带着权力的，把被看的对象当作了客体，也就是说，被看的人变得和一件被赏玩的物件没有区别。有些女性会在公共场所感到不自在，就是这种凝视被内化的结果。凝视会规训人的身体，让人渴望按照凝视者的审美去改变，也会让人感到羞耻。察觉到被人看而不自在，会影响人的自信，也会影响行为表现。

这就是为什么如果女性因为运动服装而感到不舒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其实重要的不是性别，而是被凝视会产生的后果。假如男性在身着泳装时也体会到女性被凝视时的感觉，那规训和羞耻的作用，也会在他的身上产生。只不过在现阶段的性别文化氛围中，女性被凝视仍占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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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与女权共同推进服装变革

女性参加运动的历史，本身就和女性运动服装的变化息息相关。历史实实在在地说明了，如果女性的运动服装处在被凝视的位置上，那女性就得不到完整的身体权力，也不会拥有不受限制地运动的自由。

最初的时候，女性运动服装包裹严实且厚重，极为不实用。1900年的巴黎奥运会，有22位女性运动员参加，但她们被要求穿长达脚踝的高领长袖裙，因为那时人们认为，女运动员暴露身体，会让男运动员分心。

当时的长裙

1919年，法国网球运动员苏珊·朗格伦将长袖改为短袖，将及脚踝的长裙改为短裙，并配上长袜，被批评为“不得体”。

在20世纪初的美国，海滩上有专门检查女性泳装的警察，一旦发现衣服不符合规定地露出了更多身体，就会实施逮捕。而到21世纪初，比基尼成为沙摊手球运动的服装，此前被认为已经是过于暴露的泳衣，成了“保守”。

20世纪前卫泳衣

21世纪保守泳衣

这种审美的突变，既受到女性解放运动的影响，也受到男性凝视和影视娱乐产业的推动。女性解放运动，让女性不断去革新运动服装的样式，解开了曾经重重的束缚，也让女性敢于和乐于展示身体，形成了新的审美标准。

比如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就有一篇文章高呼打破“娇小、聘婷、婀娜”等弱质的病态美，而选择“粗壮的健康美”。虽然这一呼声在今天看来，还是将女性身体标签化、客体化了，但在当时它的进步意味不言而喻。

而男性凝视和娱乐产业的推动，则是冲击并扭曲了上述女性解放运动的成果，并狡猾地将其利用，形成了现代对女性瘦但性感的新审美规训。他们也鼓励女性放开束缚，但并不是女性主义那种还女性身体自由，而是为了更方便地观看；他们创造女性身体形象奇观（蝴蝶骨、直角肩、超大胸、超长腿、超细腰等），让真实的女性身体被丑化，将正常贬低为丑陋，为女性带来了严重的容貌焦虑和厌食症。

这两种力量至今仍在抗争，这种抗争到了运动中，就带来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有关运动服装的争斗。体育商业化也让运动员和娱乐明星一样，有了漂亮的要求。运动员的身体跟她们的运动成绩一样，都成了被观看的对象，可以用商业价值来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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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在布料而在选择

就像前面提到的泳装，在20世纪的时候，它们被认为是过度暴露，而到了21世纪的今天，它们又被认为是保守。标准在变，不变的是人们评价女性泳装的方式。比如当我搜索“保守泳衣”“保守泳裤”的时候，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女性泳衣。男性泳裤多数会和功能性的“防尴尬”联系在一起，而非贬义的“保守”。

防尴尬时，我们考虑的是泳裤的实用价值，而且这个实用它的人是自己。而保守时，我们考虑的是有多少身体被露了出来给人看，看的人是别人，被贴上保守或暴露标签的却是自己。

有女性在挑选泳装的时候，因为保守、性感或纯欲的字眼，而感到不舒服了，这便是问题。因为女性主义所讨论的身体自由，归根究底不是布料多一分、少一分，而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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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叫安·萨维奇 (Ann Savage)的教授说，如果女性更愿意穿其他衣服却不能就有问题了，选择是女权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则。她这句话是针对女运动员，那么对普通的女性来说，如果她们想选择某种衣服，却要被人因此而评价为性感或保守，以至于她们不能毫无顾虑地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那就是有问题了。

很多时候，布料多的衣服和布料少的衣服都有人喜欢，也都有人选择。国外有一项覆盖中学女生到成年职业女运动员的调查发现，其实大多数的女性在符合自己意愿的情况下，都愿意穿得更漂亮去运动。

其实真的有沙滩手球运动员是更喜欢穿比基尼的，因为她们觉得那样蹲下、起来、移动更舒服，也更不容易有沙子被黏在裤腿上。所以穿衣自由从来不是一刀切地去说要多穿或少穿，而是把选择权还给女性，不让女性在选择时有深深的被凝视感。

被凝视虽然听起来只是被看着，但的确就在这一看中，人们行使了权力，规训了女性的身体和行为。《海贼王》中有一个片段，虽然是在搞笑，却表现了这种力量。就是当山治刚穿上女装时，他还能无所顾忌地施展腿功，而当他发现抬腿踢人会露出裙底时，羞耻感让他开始捂着裆部，招牌的腿功因而受到影响。

女性穿着不舒服的衣服运动时，感受到的也是这种力量。运动本身是为了健康或者健美，希望有一天人们看到的是她们在做什么，而不是穿什么。

包容有利于每一个人

文字 | 空小妖儿

封面 | 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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