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讲,修复。我来给你讲讲,大脑如何控制外部设备。
这个技术我们很熟悉,因为电影里太常见了。像《钢铁侠》中,托尼·斯塔克用意念就能控制战甲,动作非常自如。
那《钢铁侠》这样的技术和脑机接口能修复人类身体机能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在这一讲要回答的问题,也是金字塔第一层,修复。
所谓修复,最开始科学家就是想让机器替代人类身体的一些机能。你可能已经想到了智能义肢,没错,这就是一种替代,给截肢的人装上机器假腿,让他们重新行走。
但今天,我会从大脑控制外骨骼讲起,告诉你为什么应用脑机接口技术,修复身体这件事和电影想象的特别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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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对“外骨骼”这个词有点陌生,你可以想象,外骨骼就等于现实中的钢铁侠里的战甲,样子会简陋一点,功能也没有那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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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幕式,青年利亚诺·平托(Juliano Pinto)就是穿了这样庞大、笨重的机械战甲,踢出了当年世界杯的第一球。
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球
虽然,当时踢球动作只持续了2秒,甚至很多人没注意到。但利亚诺本人在开球后兴奋地大喊,“我感觉到球了”。
他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多讲一点背景信息,你就知道了。6年前因为车祸,造成利亚诺脊髓受伤,之后他都在轮椅上度过。在全身瘫痪前,他是一名运动员,而之后呢,他从胸到脚趾,都没了任何知觉。
开幕式上,利亚诺之所以能踢球,是用脑机接口操控了那副笨重的机械外骨骼才完成的。所以这一脚球对利亚诺的意义,几乎是无价的。
不过,对这件事的讨论却逐渐走向两极。有一些人认为是科学盛事,第一次在实验室外,实现脑机接口控制下肢运动。这一脚对脑机接口来说和阿波罗登月差不多,你看,这就给了一个非常高的肯定。但另一些人呢,他们认为这次开球并不成功,动作只有2秒,很难判断是不是利亚诺靠大脑操控完成的,技术事实难以验证。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们要承认,大自然看上去稀松平常的那种创造的生命能力,其实都是极为精妙的复杂设计。即使人类最优秀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他们要复制自然界庞大的复杂系统,面临的问题还是太多了。就连世界杯上那套笨重的战甲,都是脑机泰斗,杜克大学神经学家米格尔·尼科莱利斯(Miguel Nicolelis)教授组织全球二十多个国家的实验室才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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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简单了解其中的两个核心技术难点。
第一个就是“感觉”反馈。
“感觉”反馈,就是我们对环境的温度、硬度、压力等等各种情况的感受,你可以通过你的感觉细胞,给大脑送去对外界的反馈。比方说,手感觉太烫了,就会缩回来。听起来这事没什么复杂,但千万别忘了,瘫痪病人是没有任何感觉反馈能力的。
那你会想啊,没有“感觉”反馈能力,究竟会怎么样呢?
我举个例子,你用手去抓一根铁棍,会用很大的力气,如果拿起一颗鸡蛋呢?你会轻拿轻放。但是如果换成控制机械臂就不一样了,机械臂表面没有感觉细胞,它不能分辨这个东西到底是铁棍还是鸡蛋,如果用拿铁棍的力气去拿鸡蛋,鸡蛋很可能会碎掉。
所以没有“感觉”反馈,大脑发送错误指令的机会就非常大。
尼科莱利斯教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他打造的这套机械战甲,做了一种“人造皮肤”来模拟“感觉”反馈。
这层所谓“皮肤”其实就是一堆传感器。尼科莱利斯教授把它附在“机械战甲”外部,用来探测接触地面的信号,比如触觉、温度、压力等等。通过人造皮肤的反馈,利亚诺可以判断地面信息,现在是踩在沥青地面上了,还是草地上了?根据不同的反馈,他就可以调整机械战甲行动的力度和速度。
这就是目前脑机接口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如何更好地重建“感觉”反馈。这方面,美国匹兹堡大学安德鲁·施瓦茨(Andrew Schwartz)教授的实验室就做得非常好。
除了“感觉”以外,第二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训练”。
你可能没想过,脑机接口是需要训练的。因为现在的脑机设备并不能做到像我们戴眼镜一样,戴上就能视力大增。想要顺畅使用脑机接口,需要使用者和机器不断磨合,持续训练才可以。
像利亚诺在开球之前,他经历了6个月的集中训练。从技术层面上看,“踢球”这个动作是很简单的,难点是“训练”过程有点反人类。为什么这么说呢?
利亚诺是用非侵入脑机操控战甲的,他得戴一个电极帽,让科学家们采集他的大脑信号。在训练中,他的任务就是做“运动想象”。我们一听“运动想象”,感觉很容易,是不是就是想象让我的腿“向前走”、“向后走”,然后机器呢就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了呢?完全不是。
大脑解开的脑电范式非常有限。我们压根不知道这种复杂的运动活动,脑电反应是什么样的。所以利亚诺这样的受试者去做“运动想象”,具体想些什么呢?
他想象的是“眨眼”,或者想象“动舌头”。这些信号是科学家可以采集到的,这就是“运动想象”。然后,科学家再把这个信号,翻译成让机器向前走的指令,这个过程是不是很拧巴?
而且,每个人的脑电范式都有非常大的差异,每一次一样的运动想象,大脑神经元的活动都是不一样的,这给脑控设备带来非常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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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刚才说的,只是抓了一些重点,比如说“感觉”和‘训练“。真正用脑机接口操控设备,这件事有多复杂,远远超过想象。
我可以举个一个几年前小案例,一位瘫痪很多年的志愿者在实验室里,经过训练已经可以控制机械臂,在三维空间里去抓取一个东西了。但完全一样的实验环境里,只要你在他身边放一个红色小球,其他什么都不变,他的完成度就会大大降低,甚至无法完成了。
所以,一个红色小球,如此轻微的干扰都会对脑机操控有这么大的影响。那你可以想象,利亚诺在嘈杂的足球场上,能不能做到实验室水平的操控,真的说不准。所以脑机操控完成复杂任务,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想你可能还有一个疑问,用机器来替代我们身体的功能,这就是身体修复吗?我认为从功能实现角度来看,当然是的。如果脑控外骨骼可以让瘫痪的人直立行走,这当然是对他们行动能力的恢复。包括如果我们让闭锁症患者,就是完全无法与外界沟通的人,能够使用脑机打字,那这也是对他们沟通能力的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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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我说的这种修复是,用机器替代身体机能。接下来要说的这种修复,是自身身体功能的恢复。
还是尼科莱利斯教授的脑机实验,有一位瘫痪的女士,经过23个月的训练后,竟然恢复了部分行动的能力。她可以在没有外骨骼,也没有脑机设备的帮助下,仅靠简单的辅助工具,比如拐杖,就能短暂行走了。
要知道她已经14年没有走路了,正是在脑机帮助下,持续让大脑和腿部神经元放电,病人原本断裂的神经回路,发生了重连。
目前,我们正在做的也是类似这种原理的脑机,用于对中风偏瘫患者进行主动康复训练的技术,结合了非侵入脑机和功能性电刺激。
我们会在病人做运动想象的时候,刺激他们相应的瘫痪部位。比如病人想象抬臂的同时,刺激瘫痪的上臂,时间久了之后,大脑运动皮层和瘫痪上臂的神经元连接就会重建。再之后,病人再想抬上臂的时候,上臂就会自然抬起来。
总结一下,在修复这一层,脑机接口正在尝试为瘫痪、中风的病人提供更多的治疗机会。持续训练带来的,甚至不只是机器替代身体,而是原本的身体得到了治疗和恢复。虽然距离技术成熟也需要更多时间,但科学家一直在努力,因为这是人类了解自身必须迈出的一步。